王照是一位儒将。

这是林简在前夜便已经和他爹打听好的消息, 然而眼下见了, 却还是免不了惊奇。

修长而昳丽, 透着一股子清隽, 若不是他身上的那一套明光铠，林简当真会觉得这是位新来的军司大人。

再仔细看, 便能扫到脖颈处露着的一截红绳, 不是很亮，但在马车里却也足够扎眼。

王照朝林简扫了一眼, 把领口敛好，又笑，“是昨日夫人出去给我求来的平安符。”

唔，看来并不是只有自己会犯这种糊涂, 而是在占满了对亲近之人的爱意之后大家都会做的事。对上这笑意，林简只好就着寒暄几句。

“那林公子注意安全，有什么话，直接说与我便是，我就在马车前面。”王照说完便转身下了马车，林简回神去看，正好看到他翻身上了马背的潇洒。

说起来，大军要疾行, 他也应当骑马才是。只是……林简戳戳腿, 颇有些觉得自己的身子骨不争气的意思。

其实他不跟来也是行的，王大人不仅派了长子过来，更是点兵一万, 不管如何，都能与屯军营地的叛军打得旗鼓相当。只是他对这些实在不懂，更不敢做似是而非的判断，只好跟来，这才安心。

马车果真是一路疾行，而途中却并不都是平坦的官道，总之林简起初还能找到靠的地方，后来只能依靠毅力才能咬牙坐好。如此这般两个时辰之后，他觉得浑身像是散了架一般得疼。

大军到了细柳城外已是晚上，约莫戌时，这当然是出发前便已经定好的时间。对方虽是叛军，却也不能明晃晃地就亮在他们营地之外。

他离开这里时，带着爱人的孤注一掷，背水一战的悲壮。再回来时，却已是雄兵霍霍，斗志昂扬。

可是苏穆呢，他现在又在这营地里的哪一处呢？

还有长姐、伯通和修远父子。

林简就站在大军阵侧，朝着南方去望，可惜他只看得到黑漆漆的长夜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去。

他们眼下还在城门外几里的荒地，距营地更是还有小半个时辰的路程。

夜很黑，也没有点火把把夜点亮。

林简怔在原地，被王照轻拍了肩，“林公子之前与我说的探查到营地内的情况，我已经知晓了，也转给了诸位将士。你跟来，我也能够明白其中的心意。只是战场上瞬息万变、刀剑无眼，你要清楚自己来的这一趟是为了做什么，切勿本末倒置才是。”

“嗯，谢您提醒。”林简慌忙点头，心下更添了感激，也多了忐忑。

若是因他自己而对己方有什么牵制而导致伤亡的话，那真是百死莫赎。

林简清楚自己的处境，于是愈发紧张起来。一个没忍住，不该有的话也冒了出来，“那如果我……不小心呢？”

“那就等战事完了之后拉出去挨军棍。”王照笑眯眯答道，林简生生抖出一个寒颤。

唔。

城门本在正南，想要把引起的动静压到最小，自然是分股行军才合适些。

眼看着大军在有序中调动，林简越看越懵，只好紧跟着视线不放松。王照索性单分出一小队人，就跟在林简身侧。

前面的人已经走了一刻，随后却再也没有令人不安的消息传来，林简跟着令往前走。很快，便到了城门前面的那片空地上。

这个时辰，宫门自然已经下钥。但是城楼里，总归是有守夜的人，只要听到一丝的响动，便会倾巢而出。

将士们手中都握着兵器，难免碰在一起，总会有些响动的。林简紧张地几乎是忘了呼吸，直叫瑟瑟的寒风灌进去。

短短的片刻，林简却分不清楚到底走了有多久，直到甩出那道阴霾，他才松了口气。紧接着，队中行进的速度明显加快。

为了轻便，马匹自然是没有带出来。林简起初还胡思乱想着营地中的情景，到了后来自然是顾不上。他只知道要跟上队伍，后来只能是小跑，那原本守在他身边的兵士，屡屡抽动嘴角，但还是时不时会拽他一把。

后面还有几股兵士，也不知道他们是否遭遇了城门那边的袭击，好在一直没有消息，在此时此刻，已经是最好的消息了。

林简甚至觉得，队伍在以风的速度在快速推进。等到了寨门前的那一处空地，他感觉到整个肺腑都快要炸掉了。

望楼的厉害，他那日便领教过了，可眼下黑漆漆的，当真是什么都看不到。

他只能听到风声，卷起来，然后划出呜呜的响动。

曾经只有在书上看到的景象，眼下却当真发生在自己面前，林简只觉得一瞬间的恍惚。

等他再回过神，却见有火把亮起，跳动着嚣张的火苗，映在夜里，就像是怎么都数不清似的。

不会是……自己不小心把消息泄露？要被里面的叛军来个瓮中捉鳖吗？

林简登时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，旁边有人忍不住低笑，又朝前面指了指，林简这才注意到……这火把，不是来自望楼，而是前面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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